古人云,“文似看山不喜平”“語不驚人死不休”,何止是文章,凝練的楹聯(lián)亦如此,若要意蘊豐富,令人過目不忘,最好的辦法是抓住一個“奇”字,如天降大雪、萬樹梨花,如群馬奔騰、遮空蔽日,如黃河懸崖、噴薄而來。
有奇字之聯(lián)。“開張?zhí)彀恶R,奇逸人中龍”,這副楹聯(lián)刻于洛陽龍門石窟,相傳為北宋道教學者陳摶所撰,景之偉俊,人之英杰,每個字都洋溢著龍馬精神,還似攜帶著縷縷仙風?!肮湃藚s向書中見,男子要為天下奇”,辛亥革命元勛黃興將此副集句聯(lián)贈予志同道合的陳家鼎,既是勵友,亦是自勉,上聯(lián)用的是陸游詩句,下聯(lián)用的是王庭珪詩句。何為天下奇?胸懷蒼生,創(chuàng)立震驚天下的偉業(yè)與奇跡才不負男兒之軀。“心有三愛奇書駿馬佳山水,園栽四物青松翠竹潔梅蘭”,這是方志敏青年時期寫下的一副楹聯(lián),可見方志敏情趣高雅、品格高潔,對一切美好事物充滿熱愛,他恪守清貧、樸素的生活,甘愿為國為民犧牲,這種格局正如他心之所愛、園中益友一樣卓爾不凡,他一生以此聯(lián)自勉,并以松、竹、梅、蘭等來為自己的子女取名。
有奇氣之聯(lián)。聯(lián)有奇氣,則先聲奪人?!暗匚磺甯?,日月每從肩上過;門庭開豁,江山常在掌中看”,此為朱熹題于白云巖書院的楹聯(lián),平和中透著大氣,有種視天下之大任為己任的自信擔當。在洞庭湖邊的岳陽樓,有一副頌揚范仲淹的楹聯(lián)非常精準,“四面湖山歸眼底,萬家憂樂到心頭”,數(shù)字、方位等對仗都工穩(wěn)之極,其意雄渾深沉,當為為官者的座右銘。周恩來作過一聯(lián),堪稱有奇氣之聯(lián)的典范,“與有肝膽人共事,從無字句處讀書”,此聯(lián)作于周恩來在南開大學上學時,一“有”一“無”意蘊深遠,與志同道合者投入到革命事業(yè)中,不僅讀有字之書,更要讀社會這本無字之書,從實踐中得真理,此聯(lián)讀來讓人意氣風發(fā)。
有奇趣之聯(lián)?!皫组g東倒西歪屋,一個南腔北調(diào)人?!边@是明代徐渭所作楹聯(lián),徐渭詩、書、畫俱佳,還對戲曲有精深研究,這樣一位全才,可是命運多舛,晚年貧病交加,自稱“南腔北調(diào)人”,此聯(lián)表面寫得輕松有趣,但深處卻是不盡的悲憤。徐渭藝術影響深遠,鄭板橋?qū)λ浅>捶?,曾刻一印,自稱“青藤門下走狗”。鄭板橋于書齋有一楹聯(lián):“刪繁就簡三秋樹,領異標新二月花”,將簡練與創(chuàng)新等抽象的理念以三秋之樹、二月之花來具體形容,雖是信手拈來之作,卻很新奇生動?!昂挝飫尤?,二月杏花八月桂;有誰催我,三更燈火五更雞?!贝藶榍宄瘜W者、楹聯(lián)專家彭元瑞所寫對聯(lián),以問答方式,列出四種意象,表達了惜時如金、寒窗苦讀的狀態(tài),其實,一切景語皆為情語,驅(qū)使勤學的還是那一顆上進的心。
有奇志之聯(lián)。楹聯(lián)最大的用意,歸根結(jié)底在于言志。據(jù)說,少年蘇軾曾撰聯(lián)“識遍天下字,讀盡人間書”,被人批評自滿自大,所以上下聯(lián)各添兩字,變成“發(fā)憤識遍天下字,立志讀盡人間書”,這樣更突出了一種努力追求卓越的動態(tài),在蘇軾的才華背后,其實是刻苦的學習。明朝大臣楊繼盛舍命彈劾嚴嵩,在獄中寫下遺聯(lián):“鐵肩擔道義,辣手著文章?!弊掷镄虚g流露著凜凜正氣、錚錚骨氣,這已凝聚成一種報國為民的精神而光耀千古。林則徐曾與師友一同登福州鼓山絕頂峰,面對一派天風海濤,老師出上聯(lián):“海到無邊天作岸?!绷謩t徐略加思索,吟出下聯(lián):“山登絕頂我為峰?!碧锰谜斕炝⒌?,以人為峰,何等豪邁!林則徐不忘誓言,以自己拳拳愛國心,為此聯(lián)留下了歷史回聲。
一副副令人拍案叫絕的奇聯(lián)背后,原來矗立著一個個大寫的奇人。